“海丝”上的河北古外销瓷与内河通道

李宝才

中国的瓷器发明对人类社会是个巨大贡献，而河北自北朝以来就陆续生产瓷器并最终形成了著名的邢窑、定窑、井陉窑和磁州窑四大名窑。四大窑的产品既有极强的艺术性，更具有广泛的实用性，深得官方和民间的一致青睐。部分产品除作为贡品朝贡皇家外，大部分则进入了寻常百姓家。品质兼优的瓷器不但为中国人喜爱，也为外国人所钟情。唐代开始，中国的瓷器产品开始成为中外贸易的大宗商品走向世界，河北四大窑的瓷器也分别通过陆路和海上走出国门，成为丝绸之路贸易中的一部分。

井陉窑金代印花模具

近一个世纪以来，在北非、东非、西亚、阿拉伯半岛以及东南亚和日本、朝鲜半岛分别发现了唐、五代、宋、金、元时期的河北古陶瓷，经专家学者研究，这些瓷器基本是通过海上丝绸之路出口的外销瓷。现试就河北的四大名窑瓷器及其在海上丝绸之路沿线国家的发现和瓷器最初通过内河交通运送到沿海贸易集散地的线路做些简单的介绍和探讨，不妥之处请各位专家指正。

河北省地处漳河以北的华北平原，西依太行山、东临渤海，北有燕山，燕山以北为高原。在地质时期，沿着太行山东麓从南往北断断续续地形成了一条瓷土矿带。邯郸的磁县西部和峰峰矿区，邢台的内丘县、临城县，石家庄的井陉县，保定的曲阳县全部处在太行山的东麓，河北四大名窑，邢窑、定窑、井陉窑、磁州窑就诞生在这几个县区。

河北古名瓷在海丝沿线的发现

唐代开始，海上对外贸易的大宗商品变为以瓷器制品为主。20世纪70年代，日本著名学者三上次男先生提出中西方存在一条文化交流的海上“陶瓷之道”，河北的瓷器产品正是沿着这条海上“陶瓷之道”输出到中东地区、日本、朝鲜及东南亚以及非洲。近百年，世界各地陆续发现了河北古瓷器的遗迹。

目前在国外发现河北的白瓷类产品包括：

1.20世纪六七十年代在日本京都、奈良、福冈、熊谷等十余处地点出土有唐代白瓷。1970年京都市下京区七条唐桥西寺遗址出土35片白瓷。

2.在埃及的福斯塔特（Fostat）遗址发掘陶瓷碎片五六十方片，12000件，其中包括邢窑、定窑白瓷。

3.肯尼亚曼达岛出土了9-19世纪的白瓷，坦桑尼亚的基尔瓦出土有10世纪唐末宋初的白瓷。

4.伊朗东北部的内沙布尔，出土中国唐代邢窑白瓷壶。

5.伊拉克的阿比尔塔遗址，日本学者曾发现了唐代邢窑、定窑白瓷。

6.巴基斯坦勃拉名纳巴德（Bromlinabad）发掘出唐代邢窑系白瓷。

7.20世纪80年代初，位于阿曼首都马斯喀特西北的苏尔古城遗址发掘出唐代邢窑、定窑白瓷。

8.印尼“中爪哇帝岩（Dieng）高地的八世纪首都和东三宝垄，巴厘（semarang，Bal）与南西里伯斯（Cooled）发现唐代邢窑、定窑白瓷。

9.1998年发现于印度尼西亚勿里洞岛海域的“黑石号”沉船有350件北方白瓷、200件北方白釉绿彩陶瓷。白釉绿彩瓷中有两件碗盘在底足中央分别刻有“盈”字和“进奉”字样。推测“黑石号”出水“盈”字和“进奉”款瓷器应该是邢窑产物。

黑石号“进奉”款白釉绿彩折沿盘

黑石号“进奉”款白釉绿彩折沿盘底款

目前在国外发现的磁州窑瓷器包括：

1.在京都市鸟羽离宫、平安京、中京区鸟丸通三条上汤之町遗址，滋贺县大津市上仰木遗址、东京都文京区东京大学校内遗址、福冈市博多遗址群、熊本县阿苏郡白水村一关祗园遗址、广岛福山市草户千轩遗址以及山口等地分别出土了宋至元代的磁州窑瓷器及残片。

2.韩国京畿道开城附近高丽时期古坟及全南、忠北、黄海道海州附近高丽遗址出土中国瓷器磁州窑白瓷器20余件，白地黑花瓷器和白地剔花瓷器共有30余件，另有磁州窑黑釉器。其中板门郡仙迹里的文宗（1046-1083年）景陵发现的4个磁州窑白地剔花瓷片是有纪年资料。1975年全罗南道新安海域发现元代沉船，有4件为河北元代磁州窑产品。2010年5月，首尔钟路区清进洞朝鲜时代遗迹发掘出土9片磁州窑元代瓷片。

3.东南亚的苏拉威西岛、东爪哇摩久坎尔特附近的玛佳帕依德王朝遗址出土元代磁州窑的瓷片。

4.埃及福斯塔特遗址和东非坦桑尼亚的基尔瓦遗址发现两片金代磁州窑瓷片。

河北名瓷的内河通道

国内外学者经过几十年的研究，基本认定唐宋以来我国重要的对外港口主要包括广州、泉州、杭州、明州（宁波）、扬州等。那么包括河北在内的一些北方窑口是怎么出口的，除了有一部分不远千里经南方一些港口外，大部分瓷器在北方应该有港口，特别是外销到东北亚地区的瓷器，元代以后有个直沽（今北运河、南运河会合处，位于天津），是否还有其他港口？1986年，河北的文物工作者在沧州黄骅市东25公里处的渤海之滨发现了一处重要滨海遗址——海丰镇遗址。

海丰镇遗址

海丰镇遗址发掘现场

遗址南北约1200米，东西约1900米，占地面积228万平方米，2000年至2017年间，考古工作者对遗址进行了4次发掘，发现大量金元时期遗迹器物，以瓷器居多，来源于定窑、磁州窑、龙泉窑、景德镇窑等南北方不同窑口，品种丰富。有关学者认为海丰镇应该是宋金时期“海上丝绸之路”北方起始点，瓷器从这里远销东北亚、韩国、日本及更远的一些地方。在国外特别是东亚国家出土的相当一部分宋金时期的瓷器应该是从海丰镇运出。海丰镇与宁波、扬州等地遗址一起搭建了中国古代瓷器贸易的地缘架构。那么河北的瓷器是怎样运到对外港口呢？

河北的地形西北高东低，整个河北平原地势低平，海拔由100米左右降低到渤海沿岸的3米左右。四大窑处于平原西侧的太行山东麓丘陵和平原地带，一部分发源于太行山的河水东流至海必须经过河北平原，因此从南到北的河北平原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主要走向为自西而东的河流，构成河北主要水系。四大窑处于水系中的最大的海河水系。古代不同时期，河道多有变化，现在河北地区仍然有像扇子般的北运河、永定河、大清河、子牙河、南运河五大支流东入渤海。古人正是利用这些天然的内河水系与隋唐京杭大运河将瓷器产品运输到沿海港口及附近集散地，装船出海，到达到不同国家。水路运输具有运量大、相对平稳安全、破损率低、价格低廉的特点。

1.河北省邢台市北部有一条季节性河流泜河，属海河流域子牙河水系滏阳河支流，该河位于内丘县邢窑瓷厂北部，临城邢窑瓷厂的南部，自西向东、东北流经现在的隆尧县、柏乡，进入宁晋的大陆泽。发源于彰德府磁县（今邯郸峰峰）滏山的滏阳河，流经磁县、邯郸、永年、平乡、巨鹿，也汇入大陆泽。中唐以后到宋初，邢窑出来的瓷器应该在内丘、临城装船后，沿泜河向东和东北入宁晋大陆泽再进入滏阳河，在馆陶入隋唐大运河的永济渠，然后南下江苏到达扬州。

2.定瓷主要产地曲阳灵山镇涧磁村邻村北镇村东1.5公里处有一条河流，现在叫沮河，古称恒水，自北向南，在东南4公里处与自西而东流经灵山而来的三会河汇合后，注入滱水进入定州。自定州往东，《汉书·地理志》《水经注》载故道东南流经今安国市南，折东北经高阳市西，又北流经安州镇西，东北流与易水合，此下易水亦通称滱水，滱水在今安新境内汇入白洋淀，唐末五代时白洋淀往东可进入京杭大运河的永济渠，并经黄河、通济渠，到达扬州。北宋时，改称永济渠为御河，从御河南下到南方的扬州等，金代时从御河沧州段经浮水到海丰镇，元代时到直沽。

3.井陉窑场旁有甘陶河、绵河及其支流流过。甘陶河源出山西平定之绵山，流经井陉县境合于绵蔓水。又东北流入平山合于滹沱河，滹沱河到南皮的合口与古浮水交汇，浮水直通海丰镇。所以井陉窑的瓷器在金和元初是从甘陶河、绵河出发，在平山县境内驶入滹沱河，一直向东，于南皮合口进入清河南支的古浮水，抵达海丰镇。唐末五代时经大运河可以南下扬州。磁州窑周围有漳、滏河。北宋时磁州窑产品顺漳河到馆陶入御河经山东临清继续向北，到达渤海海滨。入运河向南则可到达扬州等南方地区。金代磁州窑在观台装船顺漳河而下，在馆陶入御河，北上到沧州东光码头。再经水系运往瓷器集散地黄骅的海丰镇。元代，磁州窑从州城东南向东，在馆陶入御河，北上经临清、从直沽东行出海。

内河河北名瓷遗存

唐代以来利用包括运河在内的内河运输瓷器至出海港口附近已经得到大量考古材料佐证。近几十年在我国的内河古河道、古运河河道和周围发掘了若干沉船和遗址，出土大量瓷器及残片，与河北四大名窑有关的包括：

1.20世纪60年代，大名县东部御河遗址发掘满载金代磁州窑瓷器的木船。

2.20世纪70年代以来，扬州市区汶河（唐代官河）路东西两侧的基建施工中发现地下堆积如山的各类陶瓷片，其中有大量河北的邢窑和定窑白瓷。

3.1997年夏，河北献县滹沱河内发掘出装有磁州窑瓷器木船一条。

4.1975年，磁县南开河村漳河故道出土6条沉船，发现元代磁州窑瓷器338件。

5.1984年，霸州农民在县城南宋辽界河故道内发现大量瓷片，包括磁州窑瓷器。其中的白瓷碗、黑瓷罐、瓶和磁县南开河元代木船所出白瓷碗、黑釉瓷双耳罐、黑釉双耳瓶相同。

6.1998年5月下旬，东光县南运河码头段河道内发现一条金代沉船，出土大批成荮的磁州窑白釉划花篦划花大碗等瓷器。

7.1998年6月初，东光镇码头村运河段发现宋代沉船，船中出土磁州窑器物及残片160件（片），完整器物30余件。

8.1999年，安徽淮北柳孜隋唐大运河故道宋元地层出土的瓷器包括磁州窑的产品。

9.1999年-2000年，安徽泗水公路改造工程中宿州市段隋唐大运河遗址内出土了一件邢窑残白瓷执壶、一件盏托。

安徽运河遗址出土唐邢窑白釉执壶

安徽运河遗址出土唐邢窑白釉盏托

10.2001年6月，沧县崔尔庄镇西崔尔庄朱家运粮河发现三条金代沉船，出土有磁州窑白釉黑彩花卉草叶纹圆腹小口瓶、绿釉莲鹤纹腰圆形大陶枕、酱釉鸡腿瓶和划花碗瓷片。

11.2002年和2006年河北省大运河调查中，发现宋、金、元时期出土的磁州窑瓷器。

12.2000年至2017年间，考古工作者对沧州黄骅浮水边的海丰镇遗址进行了4次发掘，发掘出65袋来源于定窑、磁州窑、龙泉窑、景德镇窑等南北方不同窑口的瓷器标本，其中以磁州窑产品为大宗。

13.宁波（明州）东门口码头遗址的宋元文化层中曾出土有元代磁州窑瓷器残器和残片。

海丰镇出土白底黑花大罐

海丰镇出土定窑印花盘

海丰镇出土红绿彩人物

当然，内河沉船出土的瓷器，不一定都与外销瓷有关，有些可能是在沿河两岸销售的日用瓷，但其中的一部分应该是外销瓷，具体的区分需要进一步研究。

总之，河北四大名窑的瓷器集艺术和实用为一体，深受国内外人们的欢迎，因此成为海上丝绸之路古代贸易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交往运输过程中包括大运河在内的内河运输起到了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