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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纪要丨张志忠:大同北魏考古发现与研究

我要新鲜事2023-05-06 15:36:121

2022年12月6日,大同市考古研究所所长张志忠研究员做客中国人民大学《北方民族考古》课程,带来了题为《大同北魏考古发现与研究》的讲座(图一)。《北方民族考古》课程主讲教师王晓琨副教授、中国人民大学2022级考古文博班硕士研究生及线上300余位朋友聆听讲座。

北魏道武帝拓跋珪天兴元年(398)迁都平城(今大同),至孝文帝拓跋宏太和十八年(494)迁都洛阳的97年时间,是北魏的“平城时代”。这一时期,拓跋鲜卑完成了从游牧部落制向封建国家形态的转型,结束了五胡十六国的纷乱局面而统一北方,建立了一个庞大的皇权国家。近年来大同地区鲜卑城市、墓葬考古方面均取得了重要的成果,这为探寻北魏平城遗址的位置与布局、平城时期墓葬的分期以及北魏民族交流与融合方面提供了十分珍贵的考古学资料。平城,作为北魏民族继定都盛乐之后又一个新的发展阶段,无论是政治经济,还是文化面貌都体现出了一种开放包容融合的姿态,从现已发现的遗址和墓葬都能反映出这种特征。本次讲座,张志忠研究员基于多年来在大同地区所做的考古工作,从平城遗址、陵墓与墓葬这两大部分为我们梳理了大同北魏遗址和墓葬的重要发现,并对相关问题进行了阐述。以下是讲座的主要内容。

图一 讲座海报 陈昕淼/制

平城遗址

秦汉以来大同一直为雁门郡平城县城。自东汉末年,由群雄割据后形成三国鼎立,中国历史进入了长期动荡战乱的阶段。统治者无暇北顾,边塞南移至雁门关一线,平城被迫遗弃塞外。西晋永嘉四年( 310年)拓拔猗卢从刘琨“求句注北之地”,并“徙十万家以充之”,“而地卒入于北魏”。建兴元年( 313年) “城盛乐以为北都,修故平城以为南都。”天兴元年( 398年)拓拔珪称帝,定国号魏。七月“迁都平城,始营宫室,建宗庙,立社稷”。拉开了平城建设的序幕。经历道武帝初创,元明帝、太武帝改扩建,孝文帝臻于完善,历时96年,发展成为北中国政治、军事和文化的中心。平城分为宫城、外城和郭城三部分:宫城是道武帝迁都的汉平城县,分为东宫和西宫;外城是道武帝在天赐三年筑的方圆20里的城垣;郭城即明元帝所筑的周围32里的外郭。

通过对文献的梳理以及多年来的考古调查发掘,我们对平城布局有了较为清晰的认识,如图二所示。分别按照宫城、外城和郭城的顺序进行介绍(粉色部分为宫城,蓝色部分为外城,红色部分为郭城)。

图二 北魏平城遗址布局

01宫城

宫城,现又称北小城、操场城。北魏道武帝自盛乐迁都平城,太武帝“截平城西为宫城”, 所指均为秦汉时期的平城。拓拔猗卢曾以故平城县为南都,并对破损的城垣作了修缮,迁都时城垣现状相对较好,北魏的宫城实际上是利用了汉平城原有的城垣。近年来对城墙做了包砖保护处理。2004年对城墙解剖发现,城墙经过了历代增筑,相互叠压。操场城的北墙和东、西墙的北部,存在着早、中、晚三期墙体相互贴靠的现象。早期的夯筑物为汉代平城县城垣,北魏宫城是在汉平城旧城垣的外侧进行了增筑,从而形成了中期的夯筑物。

·历代增筑的城墙

操场城北城墙应经过汉代、北魏、明清历代修筑而成(图三)。操场城西墙(图四)不同时代夯筑的痕迹更多,根据文献记载结合夯层的特征,大概判断早在战国赵武灵王收复雁门郡时,就已经开始在大同地区建城并修筑城墙。叠压其后的是汉代以及北魏时期增筑的城墙,可能还叠压了隋唐或辽金时期的城墙(具体年代暂时无法确定)以及明清时期的城墙。从这一典型剖面,可以看出城墙的夯筑时间分为五个不同的年代,经过历代修筑,最终形成了现在北小城的格局。在实际解剖过程中也能发现,不同时期的城墙,其土质以及夯筑方式也有所不同。而北魏时期城墙的夯筑方式,和发现的同一时期的明堂遗址的夯筑方式一致,这也帮助判断不同时期的城墙。在操场城的东、西、北墙都发现了三层或四层增筑的断面,也发现了汉代的砖、瓦等遗物,但是在南墙并没有发现。所以推测,汉代城址主要分布在操场城的北部。

图三 操场城北墙断面

图四 操场城西墙断面

·北魏一号遗址

2003年在操场城的东北部发现了一处大型的建筑基址——北魏一号遗址(图五)。建筑基址表面破坏比较严重,但也发现了一些建筑的墙基、菜窖以及辽金时期的灰坑。整体形制呈长方形,东西长44米,南北长31米,内有踏道。出土有北魏的砖、瓦当等建筑材料,瓦当上有大代万岁、皇魏万岁、富贵万岁等字样。结合其规模,以及所处的地理位置,参与发掘的张庆捷先生认为北魏一号遗址所处的范围就是当时北魏皇宫的所在地。王银田也曾就北魏一号遗址的性质进行了深入的探讨[1],推测它为北魏平城的宫殿建筑遗址。但是北魏一号遗址具体是文献记载的众多宫殿的哪一座,还需要更多的考古材料进一步考证。

图五 北魏一号建筑基址发掘图

·北魏太官仓储遗址

2006年,在一号宫殿基址的北部发现了北魏的仓储遗址,发现了四个直径十米多,深度四米多的窖穴,四周有木头相围,窖穴底部铺有木炭,内有谷物遗存。结合《南齐书·魏虏传》记载:“妃妾住皆土屋,婢使千余人,织绫锦贩卖,酷酒,养猪羊,牧牛马,种菜逐利。太官八十余窖,窖四千斛,半谷半米。又有悬食瓦厅数十间,置尚方作铁及木。其袍衣,使宫内婢为之。伪太子别有仓库”。应当为北魏时期的仓储遗址,但是限于考古发掘范围,目前发现的窖穴数量并没有文献记载的那么多,可能仅为该传记载的太官所辖粮食“八十余窖”中的一部分。

在一号宫殿遗址南部也发现了与其类似的建筑基址,但是受工程影响只做了简单的解剖。除此之外,在操场城开展基建工程时也发现了零星的夯土基址,但是夯土基址非常薄,而且没有一号宫殿基址的规模。为什么较大规模的夯土台基只分布于一号建筑基址周围呢?通过对文献的梳理,《南齐书》中记载,北魏刚迁都平城时,宫殿粗糙简陋,自身也没有较强的经济实力营建新的宫殿,到了北魏孝文帝时期,对城内旧有宫殿进行了拆除,营建了太和殿、皇信堂等建筑。所以推测那些较薄的夯土应为初迁平城时遗留的建筑,后来被破坏经过历代的建设,大部分已经不复存在。而发现的一号宫殿建筑基址和其南部发现的夯土应当是后来新修建的宫殿。

02外城

平城的外城,又称京城、内城、中城,由于都城建设前后有所变化。据史料载,天赐三年六月,“规立外城,方二十里,分置市里,经涂洞达。”此时仅对外城作了规划并未建设,相对宫城而言,称作外城。后来的文献,也没有关于修筑平城外城的记载,但考古调查,平城外城即今天仍保存的明代大同府城。外城城墙的修筑没有完全依据以前的规划,而是根据实际情况作了一些修改,这或许是平城外城的规模不足周回二十里的原因。北魏的外城和隋唐时期大同的云州城、辽金的西京城以及明代的大同府城应该是重合的,外城的城墙和宫城城墙一样,也是历代增筑而成,相互叠压,逐渐增高。北魏时期夯土比较纯净,而后期到了明清从断面可见夯土的含沙量很高。(图六、七)

图六 府城西墙

图七 府城东墙

·历代增筑的城墙

大同明代府城及外城,位于操场城南,平面略呈正方形,南北稍长,周长13里长,四周的夯土墙保存较好。据考古调查资料,东、南、西、北四面夯土墙体,除北墙中部外,均存在早、中、晚三期墙体相互贴靠的现象,较晚的墙体依次贴靠在较早的墙体上,从早到晚为自内而外的方向排列。早期墙体夯土与操场城中期墙体夯土有许多相同的夯筑特征,应为北魏时期的夯筑墙体。也就是说平城外城即大同明代府城,北距平城宫城约为400米的距离,这种将宫城与外城分开建造,是中国古代都城建设中的特例。

·北魏塔基遗址

2018年在外城的东北部发现了北魏的塔基遗址(图八),由于此地从北魏到隋唐辽金持续有人居住,对塔基遗址的破坏比较严重。塔基规模较大,从发掘情况分析,遗址平面应该为完整的方形,边长约40米,夯土厚达2.4米,四面正中均设有踏道。但是塔基之上的部分破坏严重,无法辨识其建筑样式。出土遗物主要有两大类,发掘时无一保持原位,似经过多次人为搬动。一类是建筑材料,包括北魏时期的筒瓦、板瓦、琉璃瓦、瓦当(富贵万岁、莲花化生)、青石板、青石望柱残件等,板瓦和筒瓦以磨光的黑色居多,各种瓦均已残破,没有发现刻划文字。

另一类是佛教题材彩色泥塑残件(图九),主要出于塔基北部和南侧踏道处,几乎全部为残件或碎片。大型塑像极少,仅出土水波纹发髻残件和身像服饰残件两件。小型塑像出土数量最多,近千件,多为手工捏制,泥土细腻,塑工精湛,根据脸形、发髻、冠饰等特征观察,其身份主要有佛像、菩萨、天王、夜叉、供养人、胡人、金翅鸟、龙、骆驼、璎珞、勾栏等,这些泥塑残件制作精美,形象逼真,代表了北魏平城时期雕塑艺术的最高水平。[2]

图八 外城东北的塔基遗址

图九 塔基遗址出土的雕像

03郭城

郭城即明元帝所筑的周回三十二里的外郭。历年来也配合基建工程做了相关的考古调查,但是发现的很有限。根据文献的记载,郭城的夯筑时间不长,而且有外敌攻打平城时,郭城的城门还没有修筑完成。推测平城外郭城修建工程比较草率,再加上历年在此基础上的建设和破坏,能够保存并为现在所见的遗存就少之又少了。尽管如此,考古调查中发现古城村西保存有一段北魏墙体,应为郭城东墙;按《读史方舆纪要城邑考》载:“ 今城东五里无忧坡上有平城外郭,南北宛然,相传后魏时故址”。安益街早年有一段东西向北魏墙体,可以看作郭城北墙;按照周回三十二里记载,迎宾大道、魏都大道应该是郭城的南墙和西墙。《南齐书魏虏传》 记载:“其郭城绕宫城南,悉数为坊,坊开巷,大者容四五百家,小者六七十家。”

·轴承厂遗址

20世纪70年代,在大同城南轴承厂发现了一处居住址,保存状况不佳,但是出土了一些金银器,例如鎏金高足杯、八曲银盘以及银碗,能够体现丝绸之路上中西文化的交流融合。

·二侯疙瘩大道坛庙遗址

在郭城东墙南部发现了二侯疙瘩大道坛庙遗址(图十所示)。底部为圆形基址,在发掘过程中也没有发现像塔基遗址中出土的佛教相关的泥塑造像,《水经注》中有记载:“水左有大道坛庙,始光二年,少室道士寇谦之所议建也。兼诸岳庙碑,亦多所署立,其庙阶三成,四周栏槛上阶之上,以木为圆基,令互相枝梧,以版砌其上,栏陛承阿上圆,制如明堂,而专室四户,室内有神坐,坐右列玉磬,皇舆亲降,受箓灵坛,号曰天师,宣扬道式,暂重当时。”大道坛庙是一个圆形的建筑,记载的位置也和圆形的基址没有太大的出入,初步判定二侯疙瘩这一圆形基址就是文献中记载的大道坛庙。

图十 二侯疙瘩大道坛庙遗址

·明堂遗址

1995年,在郭城的南部发现了明堂遗址,中央夯土台边长42米,环形水渠,直径289-294米。在明堂遗址内还发现了保护夯土所砌的石条。很多学者认为,北魏明堂修筑利用了云冈石窟开凿的石材,工程量非常大,所需的石材也很多。

以上大致就是整个北魏平城遗址的城市布局,包括宫城、外城、和郭城。在城内也发现了一号宫殿、仓储、塔基、大道坛庙、明堂、轴承厂等重要的建筑遗迹,并结合文献记载对照印证,让我们对平城时期,整个城市的布局形态和重要建筑有了较为清晰的认识。

陵墓和墓葬

01北魏陵墓

《魏书·礼制》中记载,北魏陵墓有盛乐金陵、云中金陵、金陵三处,但是多年的调查和研究并没有寻得史书中记载的“金陵”的踪迹。目前大同发现的北魏墓葬也只有方山永固陵一处(图十一)。

·方山永固陵

位于大同市镇川西寺儿梁山(古称方山)南部,是一处以北魏文成帝文明皇后冯氏的陵墓——永固陵为中心的大型陵园遗址,2001年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陵园核心区面积为2平方公里。主要包括文明皇后冯氏陵墓“永固陵”及陵庙“永固堂”、孝文帝虚宫“万年堂”、陵园门阙基址、“思远浮屠” 遗址、灵泉宫池以及登山的御路等遗迹。永固陵是目前唯一能确认的北魏平城时代皇家陵园遗址,陵园按中轴线规划布局,特别是陵园与佛寺相结合, 在历代帝陵中独具特色。永固陵为砖砌多室墓,甬道前后各有一道精致的石门,有门楣、门柱、门槛、门墩、门扉,但无门轴。墓内发现辽金时期的题记,早在辽金时期墓葬就已经受到破坏。永固堂之南是周绕回廊的方形塔基遗迹思远浮屠,其中也出土了不少的泥塑造像、瓦当等遗物。

图十一 永固陵远景图

02北魏墓葬

公元398年,拓拔玮迁山东六州十余万口赴代,由盛乐迁都于平城,此后近百年中,平城一直是北魏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为配合基建工程,历年来大同市考古所在北魏墓葬方面做了很多工作。发掘的司马金龙、元淑和宋绍祖等北魏墓葬,证实了马铺山以南、御河以东是北魏贵族或高级官吏的墓葬区。近年来,先后发现的电焊器材厂、化纤厂、金属镁厂及永同焦煤站等北魏墓葬,地处御河与十里河交汇处,说明平城明堂以南区域是北魏平城又一大型墓葬区。墓葬具体分布(图十二所示),其中三角形代表北魏墓葬。

图十二 北魏墓葬分布图(三角形代表北魏墓葬)

·墓葬形制

墓葬形制有很多。第一类是竖穴土坑墓,早期比较多,墓坑不深,随葬品以陶罐陶壶为主,比较简单。第二类是竖井墓道洞室墓,很多墓葬都有壁龛放置牛羊马的骨头,体现少数民族的随葬习俗。第三类是长斜坡墓道墓,既有窄室墓,又有T型墓,墓道细长,还有长斜坡墓道方形墓,棺一般朝西。另外还有长斜坡墓道砖室墓,以单室居多,双室、带耳室的多室墓较少。

·葬具

随葬棺大多都是前宽后窄的T型棺,和汉代的方形棺不同,体现的是北魏文化传统,并且这种传统一直被保留了下来。除此之外,有的直接在墓室北壁砌筑棺床,尸体放置于棺床之上,有的土洞墓直接用生土砌筑棺床。一般石椁内棺发现较少,石椁内的尸体大多直接放置在石棺床之上。见有房型椁,既有石制的也有木质的。房型石椁,例如宋绍祖墓出土的房型石椁(图十三),总共有109件雕凿精细的青石构件拼装,外形的殿堂建筑为悬山顶式结构,前设檐廊,面阔三间,形态为一斗三升人字拱。外壁雕多个铺首衔环,内部绘有奏乐人,舞蹈人等壁画,但由于日久年长,导致壁画被腐蚀严重,这具石椁堪称北魏石椁中的精品。也有木质椁,贾宝墓墓室中部置一木堂,堂内置木塌,墓内随葬器物大都原位保存。前廊地面的木板之上中部偏西置大漆盘1件,漆盘内放羊肩胛骨。墓铭置于木板南部中央,志文一面正对墓道。墓铭南侧置石灯1件,亦正对甬道和墓门。木板西侧有漆碗1件,西南有漆盘2件,靠南侧的一件漆盘内放一小漆盘、旁边整齐排列漆耳杯4件。墓室南部甬道口两侧相对置木镇墓俑、镇墓兽。

图十三 宋绍祖墓房型石椁

·随葬品

大部分平民墓随葬品数量较少,以陶壶、陶罐、陶盘、石灯为主(如图十四、十五所示)。纹饰常见水波纹,竖条状暗纹,后期出现忍冬纹。

图十四 北魏墓葬常见随葬器物

图十五 北魏墓葬常见随葬器物

很多墓葬出土有玻璃器,从纹饰以及制作工艺来看,多数学者研究认为其应当是西域进口的玻璃器。也有和中原器物器型相仿的玻璃器。根据史书记载,应该是太武帝征服西域和统一北方之后,将来自西方的玻璃制作工艺引进来,制造出有本土特色的玻璃器。随葬的釉陶也比较多,有棕色的、黑色的。还出土有铺首衔环、指环等其他装饰品。石制随葬品也发现比较多,例如石砚台、石灯、石棺床等等,这也是北魏这一时期的一大特色,可能是大量的工匠到达平城开凿石窟,形成的一系列副产品,种类丰富,雕刻的内容也纷繁复杂。也有有北方民族特有的铜鍑等铜器,以及典型的受丝绸之路沿线地区文化影响的器物(图十六)。

图十六

北魏墓葬中还出土有大量的陶俑,包括镇墓俑、出行仪仗俑、胡人杂技俑、奏乐俑、舞俑、庖厨劳作俑等等种类丰富,数量也很多。其中胡人杂技俑也能反映出中西文化的交流。

·壁画

大同发现了十多座北魏壁画墓,壁画大体继承了汉代风格,正面都是墓主人夫妇并坐像,北部为出行仪仗场景、南部展现的是宴饮场景。墓门两侧为镇墓武士的形象。沙岭7号壁画墓中的伏羲女娲,据学者研究推断应当与佛教思想有着密切的关系。2015年的抢救性发掘中,在山西大同仝家湾发现了北魏佛教壁画石椁,石椁四壁及顶部皆绘有佛教题材壁画(图十七),并残存彩绘,这在北魏平城地区的墓葬中尚属首次出现。文瀛湖壁画墓中,有和佛教相关的护法以及和西域相关的胡人、骆驼。云波里北魏壁画墓中描绘有墓主人夫妇并坐以及宴饮场景。智家堡北魏吕续浮雕彩绘石椁墓,石椁外南壁和石椁内东、西、北壁均有浅浮雕,画面形象生动、手法古朴典雅,刻工精细,彩绘以红、黑、白色为主,色彩鲜艳。

北壁上部中央浮雕彩绘墓主人升仙图,两侧分别为鼠头鸟身、牛头鸟身侍奉神兽,北壁下部中央浮雕彩绘盘蛇龟玄武两只,两侧为浮雕彩绘朱雀两只(图十八)。

图十七 大同仝家湾北魏邢合姜墓石椁壁画

图十八 智家堡北魏吕续浮雕彩绘石椁墓

总结

拓跋鲜卑于398年至494年期间定都平城,这时期北魏统治区域以大同盆地为中心,是北魏封疆固土的时期,是改革发展的时期,也是民族融合的时期。首都平城经近百年建设扩展,发展成为北方的国际大都市,成为连接东西方丝绸之路的新起点,城市采用宫城、外城、外郭独特的三重布局,城内置里坊,上承汉魏、下启隋唐,在我国古代都城建设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多年来,考古工作者在大同御河以东和平城以南发掘的大量北魏墓葬,体现了各种文化因素在平城汇集、碰撞,不断吸收、融合,最终形成了北魏平城时代特有的丰富多彩的文化面貌。

Q

针对讲座内容,线上的同学和朋友同张志忠老师进行了热烈的交流互动。

外城东北部的塔基遗址是否发现地宫

在发掘塔基遗址的过程中并没有发现地宫,在塔基的中心部位做了4X4的探方发掘,底层为夯土,夯土之下是生土,没有发现地宫的痕迹。我们也很关注这个问题,但是包括大同地区发现的其他塔基遗址在内,例如思远浮屠以及云冈石窟发现的塔基都没有发现地宫。

冯太后曾在平城建过永宁寺,洛阳永宁寺即仿效之,请问老师刚才介绍的塔基和平城永宁寺有关系吗?

我们也曾经对照文献结合塔基的位置、规模做了相关的研究考证工作,认为永宁寺应该另有其处,而并非是塔基遗址,应该位于外城的南部、郭城里的位置,但是目前还没有发现相关的遗迹。

北魏墓葬有没有按照等级或者民族进行墓葬地点选址呢?

就目前的的发掘和研究,还不能够从墓葬的分布、布局及其随葬品看出明显的民族区分,虽然在发掘的过程中也能见到明显等级较高的墓葬,例如司马金龙墓、宋绍祖墓、元淑墓等等,但是这些大墓并不是集中在某个区域分布,其周围也交错分布着规格较小的墓葬,所以也无法确定北魏墓葬在选址时是有等级区划的。

文物部门抢救性发掘的壁画墓中发现的佛像,是什么年代的?资料公开发表了么?在哪里可以查得到?

山西大同仝家湾北魏邢合姜墓石椁调查简报[3]已经发表,可以在2022年《文物》的第一期查到相关资料。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李裕群也对其做了相关的研究[4],称这一石椁为“地下佛殿”,这一资料十分重要,在全国都没有类似的发现,大家可以多多关注。

请问北魏城市遗址有发掘显示里坊布局的遗迹吗?

在发掘的过程中并没有发现明显的里坊布局的遗迹,但是宿白先生之前在大同地区做唐代城址调查的时候,在外城的东南角发现了层层嵌套的大小十字街,说其很好的保存了唐代城市的里坊格局。从历史的延续来看,这种里坊格局应当继承了当时北魏平城时期的城市形态,我认为这种里坊的建制在北魏时期是存在的,但是当时可能布局并不像后期隋唐一样规整,再加上近现代开发过程中的破坏可能这些遗迹就已经不存在了。

北魏平城时期墓葬的墓室内布局是否有规律可循?刚刚看到您展示的贾宝墓中的镇墓武士、葬具等遗物都各居其处,那么能否总结出俑群、葬具、各类随葬品在墓葬中的分布位置的规律?

有规律可循的,刚刚介绍的贾宝墓,包括宋绍祖墓,以及一些小型的土洞墓,虽然这些墓葬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破坏,但是随葬品应当是保留了最初的位置,它们的分布位置也有一定规律可循。贾宝墓和宋绍祖墓的木门两侧都放置有镇墓武士俑或镇墓兽。小型的土洞墓的随葬器物一般都放在棺前或棺的一侧,包括陶罐、陶壶还有石灯。如果有耳室且主室仅能容纳一棺的情况下,一般随葬器物都会集中放置在耳室,大体是这样一种情况。

北魏房型石椁这样特殊形制的葬具来源于哪里呢?房型石椁和房型木椁的年代是同一个时期吗?

从发掘情况来看,房型石椁和房型木椁的年代应该相当。宋绍祖墓年代是477年,贾宝墓的年代也是太和初年。两者在年代上应该是没有区分的。关于房型椁的来源问题,有些学者认为可能随着道教的传播由四川传入,也有学者认为是东汉时期由山东嘉祥传过来的。为什么北魏平城时期大量出现这种房型椁,并且一直沿用到迁都洛阳甚至到了唐代这种石房还依然流行呢?我认为还是有一种事死如事生的观念,就是将自己生前的房子带到墓下。我们在发掘过程中会在棺床的附近发现帐础,应当是插木杆所用,还发现了一些帐钩,应当就是在棺床上又布置了像帷帐一样的东西,在墓室之内又构筑了一个独立的空间。在一些墓葬的壁画中也有类似的场景,四周有柱子,上有帷帐样式。以此来模拟墓主人生前居住的场所,可能并不是从某个地方传入,而是和地区人的事死如事生的丧葬观念有关。当然这也只是我个人的一些推测和大家探讨。

平城佛塔遗址出土的泥塑佛像只有头部发现吗,是否有身体部分留存?在制作工艺上,泥塑佛像的头、身是一体制作的,还是身首分制,再通过芯骨连接?以及佛像是未经过热加工的泥塑,还是经过高温加工的陶塑?

泥塑大部分都比较小,当然也有发现体型较大的以及身体部位的发现,但是破损比较严重,基本没有完整的。泥塑的头和身应该是分开制作,因为我们能在衔接处看到木头的骨架。泥塑可能是经过高温加工过的,因为泥塑的外部都非常坚硬。当然也有一些学者认为,可能是当时塔基受到破坏发生火灾的时候被灼烧的。目前还没有定论,我觉得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测才能够判断。

在近些年的发掘中还有没有发现类似于雁北师院M2四人单棺的葬式?

目前还没有发现和M2类似的四人单棺葬式。北魏墓葬大部分都是成年人,有双棺、三棺或者同棺合葬,但是小孩和父母合葬的情况比较少见,以后在发掘工作中可能还要多注意这种情况。

您可以解读一下课件里的佛像与菩萨像么,与思远寺里的造像有何异同?

我觉得塔基遗址出土的佛像和菩萨像和云冈石窟的造像风格更接近。但是和上华严寺、下华严寺以及善化寺、思远寺相比差别还比较大,一方面是时代的早晚,另一方面工匠、制作的粉本以及制作的方式都存在比较大的区别。

鲜卑以西为尊,墓葬的东西朝向也能体现,平城时期墓葬朝向由早到晚有没有出现明显的变化,如果有的话,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

之前也有学者曾提出,在墓地里面朝西的墓葬年代上要比朝南的墓葬早,但是我认为还要参考墓葬中器物的分期排队判断它们的早晚,不能单根据墓葬的朝向判断早晚关系。另一方面,墓葬的朝向可能还会受到墓地所处的环境,例如地势高低的影响。

请问我们新近出土的墓志铭数量可观么?是否有相关资料可查?

墓志铭出土的数量比较少,有时候一个墓地好几十座墓也出不了一个,有墓志铭出土,上面只有简单几个字。最近发表材料的贾宝墓中就出土了墓志铭,去年被评为山西省六大新发现的北魏吕续浮雕彩绘石椁墓,石椁的柱子上也有一些题记。其他也有发现一些墓志铭,但是总体来说数量比较少,目前为止大同北魏墓葬发现的砖、石制的墓志铭加一起可能不超过20块,可能时由于在当时墓志铭的使用还没有形成一种固定的制度。重要的墓志铭的材料也都已经发表,在网上也可以查到。

目前发掘所见的平城城址建制,如宫苑设置的位置、外城位于宫城以南的设计,是不是可以支持陈寅恪先生当年将平城与文献中的姑臧城建立联系的主张?

之前也有学者通过对平城的布局以及他所在的地理位置提出其营造可能是受到西域城市布局的影响,我没有做过相关的研究,但是结合多年来在平城所做的考古工作以及文献的记载,我认为平城的布局可能和中原地区的长安城、邺城关系更为密切。

西域对平城墓葬文化起到了多大程度的影响呢?葬式上没有太大影响,在文物上(音乐、舞蹈)有影响。

从墓葬本身的形制来看没有很大的影响。但是随葬品等一些遗物上还是能明显看到文化交流的影响,比如说下颌托就是西域传入的东西,以及骆驼形象、胡人俑等等,以及你提到的音乐和舞蹈都在北魏的文化遗物上有所体现。

最后,主讲《北方民族考古》课程的王晓琨老师对本次讲座进行了简要总结。他特别感谢张志忠所长的精彩分享,给课堂带来了新鲜、全面的平城考古概貌。张志忠所长的讲座,是对《北方民族考古》课堂内容的专业补充和有益拓展,具有提纲挈领的作用,更需要课堂的师生细细消化,好好吸收。

执笔:谢超楠

编辑 | 张小筑 实习编辑 | 李思雨

复审 | 冯朝晖

监制 | 李 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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