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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周勇:问道田野,志在兴邦:送别陕西考古领航人石兴邦先生

我要新鲜事2023-05-27 15:15:480

石兴邦是新中国第一代考古学家。1954年9月至1957年夏, 30多岁的石兴邦先生领导了新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对史前遗址的大规模科学发掘,促生了我国首座遗址类博物馆——半坡遗址博物馆的诞生。半坡遗址的考古成果被学界称为中国考古的“半坡范式”,潜移默化的引领了中国考古学发展态势。

而半坡遗址发掘中对聚落布局,生业方式,农业起源,氏族制度,灵魂崇拜、彩陶纹饰等问题系统研究,以及与自然科学结合的研究视野使之当之无愧的成为中国考古学发展史上的一个里程碑。不仅仅因为它深化了仰韶文化本体的研究,还因为它为中国新石器考古研究建立了一个重要的模式,成为中国全景式聚落考古的开端。

全国政协委员、复旦大学袁靖对此体会深切,半坡报告中对出土动物遗存的全面研究是新中国动物考古研究的灿烂开篇。石先生功不可没,居功至伟。

在陕工作期间,石兴邦先生倾注了大量心血,从重大项目的发掘到田野工作的布局、从学术机构的创新到学科体系的完善,从硬件设施的改善到人才队伍的建设,石先生始终秉持躬身力行、挺膺负责的态度。先生一生致力于田野考古与学术研究,砥砺前行、未尝稍怠,主持发掘西安半坡、临潼白家村等重要遗址,组织实施周原、咸阳、杨家湾、雍城、秦始皇陵与兵马俑一号坑等重大考古项目,探研史前文明、书写周秦历史……建立了铜川耀州窑、汉阴、绥德等数十个工作站,完善了全省的考古体制,培养了一大批高级研究人员,为陕西考古事业的发展打下坚实基础。

2018年10月在成都举行的第二届中国考古学大会上,石兴邦先生荣获中国考古学大会终身成就奖,这是考古界对为中国考古事业做出巨大贡献的先生们致以的最高敬意。而其中颁奖词写道:在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工作期间,石兴邦先生主要负责西安半坡遗址发掘、关中地区考古调查等田野考古工作,同时还参加了《中国史稿》第一卷和《中国大百科全书·考古卷》的编写工作,后来又主持发掘了山西沁水下川和陕西临潼白家村两处重要遗址。

1923年,石兴邦出生于陕西耀县石柱乡一个“半地主式富农”家庭。1937年,十四岁的石兴邦阔别家乡,就读于西安一中,然而他只在课堂里度过了半年平静时光,后遭遇全民族抗战的爆发,学校被迫搬迁至汉南,他转学到了三原中学。1944年高中毕业时,石兴邦参加陕西省会考,取得了全省第一,全国第九的成绩。

作为陕西会考状元,石兴邦同时填报了两个志愿。一个是中央大学的边政系,一个是武汉大学的政治系,最后,石兴邦决定到中央大学的边政系深造,因为受到中学时代爱国教育的影响,对班超定西域、张骞通西域的故事很感兴趣,并想通过大学的学习来增加对边疆和少数民族的认识了解。

1949年,石兴邦进入浙江大学人类学研究所攻读研究生课程,读研期间,石兴邦向著名考古学家夏鼐学习考古方面的知识,随之参与了杭州玉泉山晋墓的发掘,这也成为他的首次田野实习。

1950年,夏鼐被请到刚成立不久的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当了副所长,石兴邦也跟随前往,担任学术秘书。除了考古专业以外,他还学习了俄文版、英文版马列主义著作,强化了历史观的培养塑造。由此,石兴邦也渐渐成为新中国考古的一名参与者和重要开创者。

1954年,石兴邦等人被安排赴西安半坡村进行田野实习,由他担任总辅导。这次实习发掘开展不过几天时间,却不料揭开了一个人类6000年前的生活图景,即就是震动中外的“半坡原始氏族公社聚落遗址”。

半坡遗址的发掘维持了3年时间,整个遗址面积约5万平方米,发掘1万平方米,呈现出一个具有完整布局的村落遗址。经过鉴定,这里被确认为仰韶文化半坡类型,在这里出土的人面鱼纹盆被载入中学历史书,为全国人民所熟知。

而让石先生更引以为豪的,则是在考古史上的又一次创举——进行开放式发掘,允许当地百姓,尤其是村民入场参观,将史前人类的物质创造和生活场景一一展现在人们面前。

结束半坡遗址的发掘工作后,石兴邦一度回到陕西任职,先后在陕西省考古研究所、陕西省博物馆、陕西省文物管理委员会工作,直到1976年才重返中国科学院(现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不久后,他开始了山西沁水下川遗址的发掘,这也成为他考古生涯中又一座里程碑。

1979年,中国社科院指派石兴邦代表国家文物局专门来陕西指导秦俑填埋、清理和后续发掘的工作。用了八个月时间,发掘面积达两千平方米。李岗回忆起石先生对秦始皇陵做出的贡献时说到;先生不仅为中国史前考古做出巨大贡献,也对秦始皇陵及兵马俑坑的发掘研究倾注了心血,曾担任兵马俑坑第二次发掘负责人,推动了秦陵考古及保护事业的发展。

1981年夏,法门寺的宝塔轰然倒塌。1984年担任陕西省考古研究所所长的石兴邦,从1987年2月开始,带领了一个考古队对塔基和外围进行发掘清理。法门寺地宫的发掘,不仅是我国唐代考古的重大发现,也是佛教界的一大盛事。

在今年4月份中国社会科学网一篇名为《【学人剪影】石兴邦:中国全景式聚落考古的开创者》的文章中提到:石兴邦先生是我国健在考古学家中最年长的一位。他亲历了新中国考古事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由弱到强、走向世界发展的完整历程,更亲眼见证了新中国文物工作者思想理念从考古到文化遗产保护的转变历程。

而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常怀颖博士曾经协助做北大考古口述史,他至今仍然记得十一年前为石先生做采访的点点滴滴。“先生在采访时背诵了民国时期三原一中的校歌,“关学重实践,驷驖美秦风,好青年,好学生,远道任非轻。”现在看校歌所写,就是先生的为人。在整个陕西、甚至北京、湖北的采访过程中,石先生的关照、提携后学的事迹太多。但问到先生本人的时候,他都是淡淡略过去,或者一句“日子恓惶,可怜人嘛,能帮一哈就帮一哈”。那是典型的石先生式的质朴和厚道。”

哥伦比亚大学李峰教授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所工作期间,办公桌被安排在西屋,就坐在石先生房间门口。他回忆到,石先生每次回京我们都有机会说话。他曾很认真地对我说:你是咱陕西人,你要回陕西来,回来的晚不如回来早!石先生人缘特好。他一回来,西屋就马上车水马龙,我也沾光认识了陕西来的一些考古前辈。

远在澳大利亚墨尔本探亲的陕西省考古研究所(院)原所长、姜寨遗址发掘者巩启明听闻石先生溘然离世,不免潸然落泪:石兴邦先生是新中国考古事业创立、发展的亲历者;是新中国陕西考古事业的擘画人。石先生是我的老师,对我的人生和事业影响巨大。几十年来,先生耳提面命甚多,无论是学科发展、田野工作、学术研究、所务所情……大小事务,不计其数。在事业使命召唤下,先生率我辈同僚一道为陕西考古事业不辍努力。回首往事,历历在目,恓惶处,泪满襟。

石兴邦先生一生致力中华文明的探索,于史前研究倾注心力最多,青灯黄卷、扎根田野、潜心学术,著作等身。从半坡到下川,再到白家,用数十年的坚守,续写了中华文明的新篇章。《西安半坡——氏族部落文化聚落的发掘研究》《半坡氏族公社》等十多部重要学术著作、《陕西渭水流域新石器时代的仰韶文化》《黄河流域原始社会考古研究上的若干问题》等有影响力的论文,不仅向我们揭示出了史前文明的秘密和未知细节,更有对史前史及方法论、中国新石器文化体系、史前环境与生业形态考古、史前信仰与传说考古、中国文明形成与发展的考古研究独到见解,为推动中国考古学科的发展、促进文化遗产保护、繁荣文化事业做出杰出贡献。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赵春青研究员在回忆石先生时提到:我又一次看到了1982年衣着朴素、面目清遒的尹达先生在郑大历史系的讲台上,侃侃而谈的美好形象。也不时地回忆起石兴邦先生的种种忠厚智者的行为。石先生的这些言行,有些是我本人亲历的、更多的是从亲朋好友那里听到的传说。如今,这位百岁长者,离我们而去,他的史前研究的种种宏愿,却余音绕梁而不能自禁。

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石兴邦先生弟子王仁湘教授撰写《半坡的高度》一文中,曾提说总结概括过石先生的相关成就:上世纪50年代,石兴邦先生通过半坡遗址发掘的历练,创立了半坡考古范式。其次是史前考古报告编写范式的创立。发掘报告《西安半坡》,报告的结构、内容、编排等都是后来学者必仿的格式。第三是考古人类学研究范式的确立,当时的研究都走在了前面,开创了中国环境考古研究先河。第四是大型考古遗址保护与展示范式的建立。在遗址发掘现场建立博物馆,大面积保护重要遗迹,将考古成果直接展示给公众,收到很好的社会效果。还有考古学育人范式的创立。许多著名学者当初都是从半坡走出来的,半坡考古成就了许多考古人。1959年石兴邦先生提出了仰韶文化的类型划分意见,半坡类型和庙底沟类型确立。这个方法还影响到后来包括龙山文化在内的其他许多新石器文化的研究,如果没有地区类型划分,中国新石器文化的研究就不会有今天这样完整的体系和清晰的脉络。

陕西省文物局局长罗文利深情地回忆起每年春节去看望先生的场景。他说,“石兴邦先生是陕西考古的领航人,他一生心系考古,对半坡念兹在兹。这几年我去探望他时,先生身体日益虚弱,神志模糊,但只要一提到“半坡、彩陶”,一提到“考古”,他的眼中立即就闪现出光和亮,艰难地扭动身躯并喃喃自语着什么。先生对考古事业挚爱之情令人动容。”

先生离世后,王仁湘教授难掩悲痛,为因疫情不能亲往吊唁深深不安,撰写了挽联纪念先生:为华夏蛮夷寻根神州南北,替唐汉秦周探脉关内西东。西安半坡博物馆原馆长张礼智先生也感叹石先生做出的贡献:“情系考古业足迹遍神州岂止半坡,首倡史前馆声誉享世界功在兴邦。”

石兴邦先生先后工作于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陕西省社科院、陕西省考古研究所,为中国史前考古做出了重大贡献,是陕西考古事业的重要奠基人之一。曾任中国考古学会常务理事、陕西省考古学会会长、第七届全国人大代表。入选首届“陕西省社科名家”,荣获“中国第二届考古学大会终身成就奖”,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

先生一生温良敦厚、务本求真、知行合一,对考古事业饱含深情。百岁离世,无疾而终,功德圆满。

石兴邦先生的逝世是陕西社科界的重大损失,也是中国考古学界的重大损失。

秋风落叶,与您道别。石兴邦先生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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